杜环睡不着,半夜起来练刀。
在这天寒地冻的葱岭上,醒着像要坠进睡梦,睡着也和醒着隔不了一纸,所以谁也不想浪费休息的宝贵时光。但杜环不同。他身上穿着最好的双层夹心式厚袄,两足裹着鹿皮长靴,连头盔内边都绣了里衬,锦衣玉食,名师指导,养出一身标致的腱子肉。既然有了这样好的条件,他就不好意思和别人享受同等长度的歇息时间,只能把自己赶出营去,餐风,饮雪,对月,一板一眼锤炼武功。
他手里拿着的也不是普通的刀,而是陌刀,这是唐军用以斩马的兵刃,很长,他手里的更长,横持在手,能拦住整条羊肠山道。刀刃在他眼前微微颤动,不是因为过重,也不是因为飘雪,而是他的手在战栗。随着每次挥刀,他手里的刀柄都好像比之前更沉了一些,动作更慢,刀首的晃动更加明显。
这把刀,只砍自己人。
“队副是最好的位置。”出征前,高仙芝和他说,“你守好在阵列的最后一排,和前面的人留三步之遥,然后看着。你不需要杀敌,不用看敌人,只看战友。凡不入、乱列、喧哗、转身、逃亡者,皆斩。杀一两个,最多三个,剩下的人就都明白了。往后就全是功劳。”
高仙芝把腰牌丢给他。正常来说,区区一个队副,没有资格仰见开府仪同三司安西节度使高仙芝。而杜环能让他亲自给腰牌,自然是凭借别的身份。
杜环没有立即捡起腰牌。
“如何?是你自己说不要当参谋、参军。”
“拜谢都护,确实如此。”杜环并不在意品秩,反而问道:“但都护的意思,是在下只能对同袍挥刀?”
高仙芝手上书写不停,“压阵、督战,就是如此。”
“《卫公兵法》有言,‘果毅领傔人,及居后立督战,观不入便斩’。但在下初登战场,为何不在阵列前线?”
“回家问你们族老去。”高仙芝冷冷地说。
杜环立刻跪直了身体:“在下虽是杜姓,在战场仍是新兵,只想披坚执锐,效命大唐,绝不愿接受任何格外恩遇!”
高仙芝笔尖一顿,不怒反笑:“你是真不懂?”
“请都护指点。”
“我让你当队副,就因为你是杜氏一员,背后是成百上千口人,半个长安城的根脉,牵一发而动全身。别人横竖一条贱命,跑了就跑了,而你比谁都跑不起。否则我安西军,要你这样的公子有何用?”
“我……”
杜环本想说他不需要什么世家的牵制,本来就愿意肝脑涂地、死而后已,可他看着高仙芝的眼神,突然明白:这里也和其他地方一样,“杜氏”远远大于他“杜环”,只要明白家族的意图,他本人有什么想法其实并不重要。
他最后只能双手捧起腰牌,应一声:“喏。”
高仙芝却又问道:“他们说你懂突厥语?”
“属下通晓突厥、粟特、大食等多种语言。”
“这倒是少见。”高仙芝眼里难得露出一点兴趣,“我把你安排到葛逻禄部附近,你晚上盯紧他们,有任何异常进出,立即上报。”
杜环心头一震:“什么是异常?”
小说《大唐还不还樊润杜环》 第3章 试读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