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是万兽之皇,梵烨。
也是青铎意成为兽族少主后认的皇叔。
可这位皇叔,参悟佛道袈裟伴身,是世间唯一位未与人类签订血契阴阳双修的神兽。
想到他神圣不可亵渎盛世美颜,我摇了摇头。
“还是别痴心妄想了,皇叔这样的佛子神兽怎会和自己双修?”
我带着浓浓愁绪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公主殿。
此时已是深夜,青铎意没回。
可他明知道,和我缔结血契后,要一同吸食月华互补。
看着殿中的的一灯一盏,一床一塌,我又一阵伤神。
这些,都是我按着青铎意的喜好,一点点亲手布置。
但我用心至此,仍旧换不来青铎意的一丝眷顾。
这千年的等待和付出,真的值得吗?
我独坐在窗前,看着窗外的月光满腹伤心。
直到三更天,青铎意才带着一身寒露回来。
“铎意!”
我像往常般,赶忙迎上去替他褪去外衫。
刚靠近,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含羞草幽香,手不禁一顿。
他晚归是去找那个含羞草妖了。
“从明天起我还是搬去隔壁睡侧院吧,我与公主毕竟男女有别,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。”
青铎意清冷的声音落在我的头顶,让我心中一颤。
“我们都快成婚了,为什么要分开?”
我抬起头,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眼睛,但他却移开了视线。
“就算只差一个月,也不是真正的夫妻,公主再耐心等等。”
听了他的话,我心里更难过了。
他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冷淡,还能如期双修吗?
躺在床上,盖着柔软的锦被,我久久不能入眠。
从前青铎意总是会将我搂在怀里,轻声讲着古老的神话故事哄着我入眠。
而如今,我们躺在一张床榻,盖着同一张棉被,他却有意识的与我保持着一定距离。
我千年的付出,难道就换来这冷冰冰的对待?
心思百转过千回,我到底还是不甘心。
“本公主养了你一千年,这最后一晚你总得为我做点什么!”
说完,我不待他推拒,直接俯身吻上了他的薄唇,大手也抚上了他健硕的腰腹。
青铎意的身体瞬间紧绷,我不管不顾,伸手探进衣襟。
他猛的拉住了我的手,嗓音喑哑。
“公主不可!”
说完,他立刻起身,披上外袍跑了出去,留我一人独守空房。
“扑通——”
听见他再一次跳入寒潭的声音,我无力的闭上了眼,两行清泪无声的滑过脸颊。
一夜无眠。
第二日清晨,青铎意回来收拾行李。
看着他将自己的东西一件件打包进箱笼,我的心也一点点凉透,一点点被搬空。
房间里,我送他的东西,他通通都没有要,一件也没带走。
他不稀罕我的真心与付出,哪怕我将整个世界捧到他面前,他也不屑一顾。
我转头看向窗外,却恰好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怀抱着一盆含羞草,满脸爱怜的进了侧院。
这一刻,我彻底死了心。
说什么怕误了我名声,说什么要等成婚再同房,通通都是骗人的。
他和自己“男女有别”,难道和那女妖就无“男女有别”吗?
他只不过是为了那女妖,才不想和自己双修,才铁了心要搬走。
想到这里,我唤出系统小宝。
“为我解除和青铎意的血契吧,我不要他了,再好,也不要了。”
“解除血契要去雷劫之地,渡八十一道雷劫,确定吗?”小宝提醒我。
我轻轻闭上眼,痛入心扉。
“我,确定。”
下定决心后,小宝指引我一步步走踏入了雷劫之地。
一路上荆棘丛生,鹧鸪哀鸣。
我的衣裙被划破,手脚被划出一道道血痕,但我丝毫感觉不到疼痛。
再痛,也痛不过我被伤透的心。
等我浑身伤痕累累的走到阵眼之中,已过了一天一夜。
暗夜之中,乌云蔽月,不见一丝光亮。
我压下心中的恐惧,颤抖的对小宝说。
“开始吧。”
阵起,风云滚动,雷劫滚滚。
“轰——”
巨大的天雷一柱一柱落下,打在我单薄的身躯上。
痛!
深入骨髓,痛得我整个神魂都在颤栗。
我咬紧了牙关,强撑着承受住这一道道无情的天雷。
往事一幕幕回荡在我脑海。
初见时,我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公主,他是低到尘埃的孱弱白泽兽,
人人都欺负他,唾弃他,将他踩在脚下肆***。
是我将他救下,不顾众人反对与他结契,让他有了改天换命的机会。
他也承诺:“我会陪你长大,与你结契,共享我作为神兽的悠长生命。”
我陪着他刀山火海四处闯荡,寻仙药、养神魂;
所有他喜欢的,对他好的,我不顾一切替他求来,所有他不喜的我通通拒之门外。
我一步步将他送上了兽族少主之位,让他权倾朝野出现在众人面前……
“轰隆——”
最后一柱天雷落下,我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。
血契渐消,缘份渐尽。
我看着手背上的朱砂印结逐渐变淡,惨然一笑。
渡过雷劫后,再等数日,印结就会彻底消散,这血契也将彻底解除。
我为青铎意付出过的种种,也化作烟尘。
千年的情分,至此终结。
雷劫过后,我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。
昏昏沉沉。
再醒来,我发现自己在兽族的玉髓池中,不着寸缕。
岸边一个袈裟佛珠伴身的伟岸男子在安静打坐,一道金光渡在他周身,散发莹莹光泽。
“你醒了。”
梵烨睁开眼,金色瞳眸直直望向我。
“皇,皇叔。”
我的脸“刷”地一下红了。
“别说话,收敛心神,我为你理疗身上的雷劫之伤。”
梵烨的话像一道灵光打入我脑海,让我瞬间清明,我赶紧闭眼。
不多时,我感到一道道精纯的妖力进入我的身体,顺着筋脉流转,滋养着我残破的躯壳。
我感到一身轻松,所有的疼痛感也在消散。
半个时辰过去,梵烨收了***,眉目温和。
“还需理疗两次才能彻底好,隔七天再来找我。”
说完,他便轻轻抬手打出一道佛光,送我离开。
一转眼,我到了玉髓池之外。
看着紧闭的佛光法阵,想到梵烨的盛世美颜,我心里泛起异样的心绪。
这时,小宝突然出声。
“梵烨妖力高深,灵气清纯,也是很合适的双修人选,不如考虑考虑他?”
我有些意动,又很踟蹰。
真的可以吗?皇叔不食人间烟火,又是遁入空门之神兽,会不会难度太高了点?
回到公主府,主院冷冷清清。
但隔壁的侧院却是鸟语花香。
一阵清风拂过,庭院内的花草精灵们窃窃私语。
“少主新移植过来很多奇花异草,将侧院布置得比主院还要精致。”
“公主委屈求全,付出一千年无果,隔壁的小妖精,稍稍掉一滴眼泪,就惹得少主百般怜惜。”
“是呀,昆仑盏给她漱口,老君蒲团给她暖脚,伏羲琴拆了改琵琶,混天绫裁了给她做衣裳。”
听到这里,我愣在原处。
那些奇珍异宝,都是我费劲千辛万苦为青铎意寻来!
他全都拿给了素染?
我走到侧院,却不见青铎意,于是我问侍女。
“少主去哪了?”
侍女支支吾吾:“去了……鸳鸯树。”
听到这个答案,我心中大震。
那是我为了和青铎意双修,特意准备的合欢之所。
我匆匆赶到鸳鸯树下。
七色花瓣漂浮空中,散发着幽幽莲香。
天边鸾凤和鸣,霞光漫天,七彩玉莲飘在鸳鸯树下。
青铎意和素染被莲花包裹,正亲密无间交叠在一起——
七彩玉莲渐渐合并,里面的情景逐渐看不见。
我趔趄着朝外走去,紧紧捂着胸口。
契约兽若有二心,主人也会受到牵连。
“噗——”
一口鲜血吐出,落在地上,染红了地上的鸳鸯叶。
看着那被血染红的树叶,我的思绪逐渐飘远。
五百年前,我独自一人跑到幽冥埋骨之地,九死一生带回上古鸳鸯树种,种在此地。
我日日以心头血悉心浇灌,直至流干最后一滴心头血,它才长成如今这参天大树。
七彩玉莲也是我从昆仑山悬崖峭壁上采来,布置在鸳鸯树下。
鸾凤和鸣是我阿娘留下的神器鸾凤琴,奏响时会显现鸾凤和鸣之景……
可是,我没想到,我悉心准备的一切,他却带着别的女人来享用。
真是……糟践我的心血!
这样的男人,真是多留一刻都是对自己的折辱。
回到公主殿,我将曾经送给青铎意的礼物通通找出来,全部扔了。
这个契约兽我不要了,曾经为他付出的心血我也都不要了。
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,我的心也变得空空荡荡。
一晃七天过去,青铎意都没有回来,隔壁侧院也没有人。
我看着手背上慢慢变淡的朱砂印痕,扯出一抹苦笑。
大抵是因为解了契约,所以青铎意就算离开我也没事。
没关系,再过几天时空隧道也将开启,我也即将离开。
想到这里,我来到人族皇宫,想和自己的父皇、皇姐做最后的告别。
我出生那天,大夏国血光漫天,母妃因生我难产死,世人都传我是灾星。
十岁生辰宴,太后在席间突然离世,更是坐实了我“灾星”之实,万民***要将我投井。
但父皇没有偏信传言,反而将我好好养育长大,对我和其他孩子一视同仁。
这份恩情,我不能忘。
思及此,我不由加快了脚步。
一进殿,我就听见皇姐凝心的声音。
“挽歌那个灾星终于快嫁出去了,以后我们就能彻底摆脱她了!”
透过门缝,我看见她拉着父皇的衣袖,手里举着一颗晶莹的鲛珠,笑得明媚。
那鲛珠是我前几日送她的礼物,她当时还甜甜的对我笑,说最喜欢皇妹。
“她克死生母又克死祖母,的确不详。让这样不详之人替你嫁去兽族,日后你便是大夏国唯一的公主了。”
听到父皇的话,我心头倏忽抽的一痛。
原来,父母姐妹之情,也不过是一场虚妄。
这些年他们待我好,不过是为了利用我……
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皇宫,只知道心口翻涌,难受至极。
爱情,亲情,全都是假的。
真疼啊……
一阵梵音在耳畔响起,我倏地想起今日该去找皇叔梵烨疗伤了。
玉髓池。
我摈除杂念,跟上次一样不着寸缕地泡在池中,让梵烨用佛光照着我。
暖意流遍我全身,让我通身舒泰。
看着梵烨湿漉袈裟下棱角分明的肌肉线条,我不由得想起小宝的话,身体不受控制地朝他靠近。
若此刻能与他双修,我是不是就能ωω?直接回家了?
我目光灼灼的盯着池边盘膝而坐的梵烨。
佛光之中,他是如此圣洁又迷人。
喉结上那颗若隐若现的朱砂痣更是散发出异样的芬芳。
我情不自禁朝着那处吻了上去,嫣红入口,唇齿留香。
“丫头,要静心。”梵烨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。
我不管不顾地攀到了他怀中,沉醉在他的馨香里。
“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,佛祖说只要我和至纯灵气的男人双修,就可以回家。”
“皇叔,你是佛,你帮帮我。”
说完,我吻上了那圣洁的薄唇……
这一吻,将我带入了玄之又玄的境界。
似梦似醒之间,我感到一阵暖意,将我包裹。
我贪恋这一晌欢愉,沉醉不知归路……
再醒来,我发现自己躺在皇叔的白玉床上,身上盖着他的金色袈裟。
抬起手,手臂上的守宫砂还在。
——皇叔没有碰我。
我无比失落,回想着沉睡前那一幕,一时心绪难平。
就连慈悲为怀的梵烨,也认为我是一个灾星,不愿意碰我吗?
我惶惶然回到自己的公主殿,坐在廊下心下阵阵难过。
“这七天你一直不在,原来是去了皇叔那里。”
青铎意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,我转头望去。
不知何时他站在了我的身后,正看着我手中的袈裟,眼神晦涩。
我蜷起手心,没有解释。
这几天,手背上的血契印记又淡了几分。
很快我就要离开了,他怎么想,也无所谓了。
我没有理会他,自顾自走入寝殿中,他却亦步亦趋的跟了上来。
“我今夜宿在此处。”青铎意的话语里,是难得的耐心。
我躺进床榻,淡声拒绝。
“不必,我累了,想一个人休息。”
青铎意却悉心为我整理好床褥,又用仙术点燃我喜欢的冷香挂在床的四角。
做完这些,他才坐到床榻边缘,柔情满目的看着我。
“我在床边陪着你,你睡吧。”
月光下,他是如此好看,又是如此温柔,让我几乎要沉醉。
但我瞥见他的衣袖上有一株含羞草纹绣。
刚刚有些暖意的心,又彻底凉了下去。
我偏过头,不去看那刺眼的绣花。
我没有再去回应他,只放下了床幔,将他隔在帘子外面。
半夜醒来,我有些口渴起身拿水。
刚撩开床幔,青铎意已将茶杯递到我嘴边。
我僵愣住,张着嘴碰到杯沿,并没有喝下。
“公主,你说的话还算数吗?”
青铎意忽然凑近,唇瓣几乎要贴到我的唇。
“什么?”
不待我问清楚,他的吻轻轻落下来。
我终于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——
是我之前说不等大婚,要与他提前双修。
如果是从前,他今天这般主动,我一定会欣喜若狂。
但现在,一想到他在七彩玉莲中和素染做的事,我就感到膈应得很。
迟来的情深,比草贱。
我不愿和一个有二心的男人肌肤相亲,我用力推开了他。
“今日太累了,你先回去吧。”
他看着我认真的样子,垂下了眼眸,声音里似乎有一些失落。
“我明日再来陪你。”
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,我躺在床上,心里一片潮湿。
太迟了。
他的温柔来得太迟,而我已经决意放弃。
我的眼泪簌簌流下。
不知是为他迟来的深情,还是为我破碎又清醒的爱情。
睡得迷迷糊糊间,我到了一处烟雾缭绕的地方。
伸手挥散云雾,牌匾上显现出“华梦引”三个古朴大字,旁边的石碑则刻着“青铎意”。
我这才明白,这是到了青铎意的梦境之中。
我和他结契千年,从未心意相通。
如今我们血契都要散了,却不知为何,忽然连上了。
虽然奇怪,我还是踏足进去。
一路上,含羞草盛放满地,每一株都枝条舒展,绿意盎然。
我暗自心惊,在梦里青铎意心心念念的,竟然全是素染。
他对她的心意,昭然若揭。
可青铎意才认识她一个月,就对她情根深种。
而我和他朝夕相处千年,为他付出一切,却不过尔尔。
快走出草丛之时,我看见青铎意站在一棵大树下,和那树妖对话。
“少主明明不喜欢挽歌公主,为什么还要和她双修?”
青铎意的声音,一字一句传入我耳中。
“我是她的契约兽,契约兽只有和主人先双修,才能和心爱之人双修。”
公主殿侧院。
青铎意原本抱着素染,睡得香甜。
但就在纪挽歌踏入时空隧道离开的那一瞬,安恬的梦境变了模样。
原本盛开在他浮华梦境里含羞草,毫无征兆的大片大片枯萎,死去。
他一时恍然,追着枯萎的花草,却见前方纪挽歌穿着红色嫁衣,独自一人走在枯萎的花路之上。
“挽歌——”
不知为何,看着那独行的背影,他心中倏忽一悸。
仿佛她这一走,便是永别。
但一向对他十分关心的纪挽歌却没有回头,仍旧不疾不徐的朝前走着。
青铎意不自觉开始追着纪挽歌。
他心底有一个声音:“一定要追上纪挽歌,不然就会永远失去她。”
青铎意一遍又一遍呼喊着纪挽歌的名字,一路不敢停歇奋力追赶。
哪怕含羞草的枯枝割破他的皮肤,哪怕坑坑洼洼的泥潭脏污了他的衣衫,哪怕他的灵力莫名其妙在不断消散。
他都不管不顾,追在纪挽歌身后。
“挽歌,你等等我!”
“挽歌,你要去哪里——”
但无论他如何努力,他都没有碰到她半片衣角。5
而纪挽歌仿佛听不见他的呼唤,自顾自朝着前方前行。
大红的嫁衣迎风飞扬,美得惊心动魄。
青铎意眼眶泛红,越来越喘不上气,心脏仿佛要跳出身体。
不管他怎么努力,不管他怎么用尽全部的力气。
始终都无法跟上纪挽歌的步子,甚至离她永远有一个天河的距离。
追着追着,纪挽歌到了悬崖边。
没有丝毫犹豫的,她纵身一跃,跳下了万丈悬崖。
“不要!”
青铎意急了,用尽毕生力气呐喊,并伸手去拉纪挽歌。
但他却没能拉住纪挽歌。
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跌落悬崖,离他越来越远,越来越远。
风吹起大红的嫁衣外袍,青铎意愣愣的接起,闻到嫁衣上残留的熟悉幽香。
是纪挽歌喜欢的清冷梅香。
但下一秒,嫁衣幻化消散,梅香也消逝无踪。
青铎意再也绷不住,歇斯底里的大喊。
“挽歌——”
他满头大汗的喊着她的名字醒来,将身边的素染也惊醒了。
青铎意捂着抽痛的心脏,惊恐不已。
素染惊惶不定地看着青铎意,眼眶泛红,委屈的问。
“铎意哥哥,你想挽歌公主了吗?”
青铎意却还未从梦里失去纪挽歌的恐惧中缓过神,对素染的委屈毫无反应。
窗外忽然唢呐声声,喜乐阵阵。
喜娘在外高喊:“吉时已到,驸马迎亲——”
青铎意回过神,喑哑无言,颤抖着双手穿好了衣服。
喜娘进来,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他,
又看了一眼在他身后红着眼眶绞着手帕的素染,不禁皱眉。
“驸马今日大婚,却还和婢女同处一室,实在荒唐。”
“我劝驸马端正态度,若真惹了公主生气,可没有好果子吃!”
青铎意本就白着一张脸,闻得此言心中又是一颤,面色更加惨白。
而他身后素染,直接“哎哟”一声,软软的朝着青铎意倒去,却被别的侍女抢先扶住。
青铎意回头看了一眼,在喜娘的注视下,到底没敢上前扶素染。